乱世纷纭何足道,年年征战乱不止。
马匪盗贼皆出世,烧杀掳掠常有时。
是年,平州竹岐县大旱,盗贼纷起。
叶凌天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碎瓦砾,在一棵孤零零枯黄的老树根部,用尽全身的力气刨挖着,想挖出老树根来吃。瓦砾并不锋利,但是长久的刨挖,却已磨破他的掌心。
天空的太阳毒辣辣的,亮的刺眼。老树稀松的枯枝勉强遮住了炎炎烈日。
挖了一会儿,叶凌天有些疲倦。他已经一上午没吃任何东西,腹中饥饿,喉咙干渴,令他一双消瘦小手几乎没有力气刨下去。
老树的另一旁泥地上还躺着一个饿昏过去的农家少年,是同村的小孩大牛,一头草窝一样的头发,一块烂麻布遮身,半昏厥着,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一些呓语。
叶凌天看了大牛一眼,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咬牙继续刨下去。
他本是数百里外深山老沟小村落里一家猎户的小孩,连年的兵灾、匪祸和重税,已经把乡野村民压得喘不过气来,今年初开始的大旱,庄稼地几乎绝收,山林里猎物大减,更是令大量的人口死去。
昨天凌晨。他们在荒野上地一处凉棚睡觉。两人正熟睡地时候。凉棚被一条饿地昏地老野狗钻了进来。把大牛地小腿给咬伤了。要不是叶凌天及时惊醒过来。用石头木棒把老野狗狠狠砸跑。大牛差点丢了小命。无论如何。他和叶凌天都不能再死了。否则孤零零一个人更难在这个世上活命。
叶凌天忍着双手地疼痛。刨着。想着。已经刨了一尺来深。却还没刨出可以吃地老树根来。
老树已经枯黄。它地根能不能吃。谁也不知道。但是总得试一试。附近几乎找不到其它可以吃地草根树皮。半年地大旱。几乎把所有地草树都晒死了。
终于有一段老根被挖出来了。还新鲜。有湿气。
啊,叶凌天惊喜的用钝瓦砾猛的戳打老根,好半天才挖出其中的一小截,咬了一小块湿润的树皮下来,爬到大牛旁边,把他摇晃醒来,喂他吃。
大牛龙闻着树皮湿气,迷茫睁开眼睛,竟然从半昏厥中醒了过来,勉强嚼了一点树皮,却是没力气吃下去。
叶凌天连忙把树皮嚼碎了,塞进他的嘴巴里去。
不吃,就要死。
大牛吃了点树皮,终于喘过气来,恢复了一点精神,清醒了些。
靠着这一截树根,让叶凌天二人又多活了大半天。
虽然吃树皮会让他们胃腹有些疼痛,但是总比饿死好。两人在老树根遮荫处休息了半天,等太阳渐渐西落,不再毒辣的时候,叶凌天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大牛向东走着。
天要黑了,荒郊野外有许多俄的慌的野狗和豺狼,不安全,必须去可以住人的地方。
叶凌天带着大牛去昨天他们住的那座凉棚,那座凉棚在东面数里外荒坡的驿道旁边。
驿道经常有商人和马匹经过,饥渴了要喝水。白天那里会有一家从附近镇上来的酒家,专门卖给沿途经过的客人茶水和酒肉。
不过为了避免遭遇盗贼,酒家每天晚上都会离开,凉棚空了,他们正好可以住在凉棚里面,躲避野狗豺狼。而且还可以从地上捡到一点点客人丢弃的剩菜饭,当作晚饭。
这小半个月来,叶凌天两人晚上都住在那里。
傍晚,天空出现晚霞的时候。
叶凌天扶着大牛来到了那座凉棚的一侧,蹲在旁边一处乱草丛地上歇息。这座凉棚,是一些竹子搭建成的一间简陋的竹房,门口是露天大棚,棚下有十多条茶桌椅凳。
现在凉棚里的酒家主人还没有离开,酒家老头、一名年轻的小二正在忙碌,招呼十多条身穿一色青褂袍的提刀汉子。这一群汉子在凉棚内嘈杂嘶嚷,交杯换碗,大口的喝酒吃肉,热闹非凡。
叶凌天闻着凉棚前飘出来的酒香味儿和肉香味儿,馋的要死,但是只瞄了一眼,便惊惧赶紧缩回头,不敢再多看半下。这些瘦炼精干的汉子都穿着官差的衣服,是竹岐县城的官差。
他当初刚从乡下出来寻食的时候,还差点把这些穿着衙役官服的官差当成好人。但是这大半年下来,在县城和好几个村镇讨过饭,见得恶事多了,对这些人极为畏惧。
如果是盗匪还好些,没有钱财,也不会随便杀人害命。这些官差可比盗匪狠多了,要是看谁不顺眼,把往死里打,打死了割了头还被算成盗贼头颅送去县城领功。
叶凌天穷的只有一条遮体的破麻布,是宁见盗匪也不愿意见到官差。
两人在凉棚外旁边的隐蔽处缩成一团,尽量不引起这些官差的任何注意。
叶凌天看了一下天色,太阳也快下山了,这群官差吃饱喝足,相信不会在这荒郊野外久待。等这群官差走后,他或许能找到点遗漏下来的东西。
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这种挖树根过活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凉棚下,传来汉子们热闹的喧笑声音。
被众汉子围聚在中间,一名相貌削瘦枯黄的中年官差,颇有威严,显然是众官差的头目。
中年官差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酒,摸去胡须残留的酒水,大声道:“真他娘的晦气,那一伙强盗也真能跑,从竹岐县城跑了数十里,逃到这鸟不拉死的鬼地方,把咱们兄弟差点累死了。兄弟们多吃一些酒肉,晚上还要摸黑赶路,尽早抓住那群强盗。”
叶凌天藏身在凉棚一侧乱草窝中,和凉棚内坐着的众官差隔了十多步,他们的话一字不差的都落在他的耳朵里。
众官差们纷纷讨好那中年官差。
“这此还多亏了张爷亲自出手啊,否则这群强盗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咱们辛苦一些不要紧,但是不能让那伙强盗逃了,以免让张爷一番辛苦白费。”
“不错,只要抓住那伙强盗,割了贼人的脑袋回去领功,张爷少不得可以得到一笔厚赏。咱们兄弟们也跟着沾光得些好处啊!”
“张爷不愧是咱们县城的头号捕头,每次出手绝不落空。这次咱们也是托了张爷的福啊!
相貌削瘦枯黄的中年官差抓起盘中最后的一块牛骨,咬了一口肉。
“那是当然。张爷我早在县城里发现那匪首的时候,便往他身上洒了‘三日散’,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吗?这可是县城里‘采药堂’赫赫有名的追踪药粉,只要散上那么一点点,”姓张的官差用小指头比划了一下,颇有得色的继续说道:“三日之内,管那匪首逃到哪里,张爷我都能把他揪出来。不过这东西旁人是得不到的,要不是我跟采药堂的张大善人是亲戚,也弄不来这个。”
:“张爷和采药堂的张大善人是亲戚?”众官差们纷纷露出惊容,发出一阵大惊小怪的惊呼。
虽然他们早就从张官差的口中,远不止数百次的听到这事情,早就腻的要反胃了。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头子就好炫耀这层关系,所以次次都露出一副动容和惊叹声,来讨张官差的欢喜。
说起来,这采药堂在竹岐县城也是很有名望的。它主业是做采药,拥有良田数千倾,门面店铺数十间,门客学徒上千人,家大业大,是竹岐县第一豪强大户。
据说采药堂的堂主张大善人,早年是江湖中亡命之徒,在竹岐县境内凶名极盛,后来洗手上岸不再打打杀杀了,拜入了平州境内赫赫有名的药王帮,成了药王帮下属的采药堂的堂主,为药王帮供应药材,还在江湖上博了一个张大善人的称号,现在更是成了竹岐县城的首富豪强,威势极重,和竹岐县城的县太爷也是平辈论交。
但是知道张大善人底细出身的竹岐县城百姓,都会在背后暗骂他一声吃人不扒皮不吐骨头的大恶人。整个县城就数他最是恶透了,连疯狂收刮民脂民膏的竹岐县城县太爷都没他一半那么恶。
众官差们都知道这些,可不敢说出口,只敢没人的时候在心里叨念一下。
这采药堂在竹岐县城的豪强地位,绝不是他们这些到处跑腿累死累活抓强盗的县衙穷官差能比的。不要说堂主张大善人了,就算随便出来一个高级一点的师傅,都能在他们这些官差面前颐指气使。
一名年青的官差见张官差的酒碗已经空了,连忙捧起桌上大坛酒,给满上,刚好斟满酒碗的边缘,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倒酒的功夫显得娴熟无比。
他讨好道:“张爷,我昨儿听说一件事情,采药堂这几天好像要在县城里公开招收一批岁数在十五岁以下的采药童子,您老能不能帮忙说一声,让我家侄子进去学门手艺?小弟我这一生绝不忘张爷的恩情。”
其他的官差们也纷纷停了下来手中的酒碗,屏息倾听。他们谁家没有个儿子,侄子什么的亲人啊。要是能让自己的子侄儿在竹岐县城第一豪强大户采药堂谋个好生计,也有个盼头,过上舒坦日子。
就连躲藏在凉棚一侧阴影处的叶凌天,听到那官差说,竹岐县城采药堂要公开收十五岁以下的采药童子,一怔,心中也怦然急跳,隐隐的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叶凌天立刻不顾危险,从乱草窝里探出半个头来仔细听那些官差说话,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官差正大口咬着牛肉骨头,听了这话,到了嘴巴的肉骨也顿时停了下来,露出难色。“这个么,采药堂要公开收采药童子,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做采药童子,这可绝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又不说肯了。
张官差一向喜欢在众官差们面前吹嘘他和张大善人的亲戚关系,但是一提到采药堂的事情,他却常常闭口不多说半个字,似乎有所顾忌。
众官差们可急了,到这节骨眼上,怎么就不说了呢。平时不说也就罢了,现在采药堂要招募童子学徒,这种好事也不是天天能见。
他们纷纷上肉劝酒,轮番讨好道,“张爷,您老是张大善人的亲戚,这里就数您老最熟悉采药堂了。就给咱们兄弟们说说这采药堂的事情,怎么才能进去?”
一碗一碗的酒肉端上来,张官差禁不住众人的劝,道:“也罢,兄弟一场,张爷我今儿就教你们一个乖,免得你们日后吃亏,怪张爷我事先没提醒一下。这采药堂分两个副堂:内堂、外堂。外堂专门训练一批采药人,去深山、老林、险峰、溪涧,最是险恶的地方去采摘野生的草药。内堂负责点药、鉴药、晒药、切药、制药、看门面店铺,运送药品什么的,平时都待在县城。
要是有门路有钱财,托个关系进内堂,那可爽了,坐着拿钱享福啊,比咱们这些累死累活、刀口舔血的官差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要是进了外堂口,啧啧,里面究竟怎么样我不能说,别说张爷我没提醒大家,那上山采药的活儿,可是十个里面能活下一二个算不错了,比咱们这些当官差的还凄惨。
这采药堂是咱平州境内第五大江湖帮会——药王帮的一个堂口,帮规管的严厉,很多内幕消息不会轻易对外人透露。兄弟们家中要是有子侄,盘算着想进采药堂的,就托门路去进内堂,绝不要去外堂。要是不知道底细,贸然加进外堂去,那是找死。”
众官差们暗喜,只要知道其中的底细,便好办了。
至于托门路,面前不就是一条吗?剩下的就是银子的事情了。托张大官差的门路,也是要使不少银子的。这方面有些棘手,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跑腿官差,平时能捞的油水并不多。有些银钱的官差,会动动脑筋。没银钱的官差,则干脆放弃了让自家子侄进采药堂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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